伯牛有疾命矣夫

陳蔡絕糧，是 上天對孔子及眾弟子的其中一個考驗，許多弟子都受不了離開了，但有許多弟子經歷過了、苦過了、忍受過了。

要被稱為賢才，不是平平順順就可以成就的，不經歷風雨，不經過磨鍊，怎能成才？

孔子門下，有七十二賢，分四科：德行、言語、政事及文學，四科中的高材生有十人，稱十哲。

如下：

德行：顏淵，閔子騫，冉伯牛，仲弓。言語：宰我，子貢。政事：冉有，季路。文學：子游，子夏。

﹝先進‧3﹞

德行優良者：顏淵、閔子騫、冉伯牛、仲弓。 言語傑出者：宰我、子貢。 長於政事者：冉有、季路。 熟悉文獻者：子游、子夏。

其中德行優良的四位，比較不幸早逝的有顏回，另一位不幸病逝的則是伯牛。

據說，在陳蔡絕糧時，許多弟子都難以忍受，但其中能在如此困境中，還是安安穩穩毫無怨尤的就屬顏回。另一位默默無聞的就是伯牛。

伯牛有疾，子問之，自牖執其手，曰：「亡之，命矣夫！斯人也而有斯疾也！斯人也而有斯疾也！」

﹝雍也‧10﹞

四科在孔子的心目中就有等次的，孔子最重視的就是德行的修養。除了顏回，孔子還是非常重視伯牛幾個德行科的。所以伯牛病重，孔子很難過。

伯牛病了很久，後來病嚴重了，孔子去探望他。有人猜測伯牛可能染上了麻風病，伯牛怕病會傳染，所以不願意見人，就誰都不見。

孔子探望伯牛，但伯牛堅決不見老師，孔子無奈只能在窗戶外要求見一見，最後伯牛才勉強把窗戶打開一點，伸出一隻手。

孔子握住伯牛的手，傷心的嘆息道：「這麼有德性的人就要沒了嗎？這是 命呀！這樣的人得竟然這樣的病！這樣的人竟然得這樣的病！」

誰能讓孔子為他的逝世嘆息？唯有德行高的弟子，很是捨不得。但孔子體會天意，不敢有「好人 上天保佑」的徼幸心態。

孔子說「命矣夫！」是很肯定的一句話，而且後面是感嘆號，不是問號，如果是問號，表示孔子在問「這是命運的安排嗎？」

孔子肯定的說這是「命」，是 天意使然。

後面講了兩次同樣的話「斯人也而有斯疾也！斯人也而有斯疾也！」，可以理解孔子心中的痛。

也從這講了兩次的話中，我們嘗試體會孔子的心：為什麼這麼有德行的人會得這樣的病？ 老天到底是什麼意思？為什麼這樣有德行的人不留下來，去教育、感化更多的人率性、修身，要把他帶走？

據《文獻通考》記載，魯定公十年（西元前500年），任中都宰的孔子，因政績顯赫而晉升魯國司空，同年升任大司寇。45歲的冉伯牛在孔子的提攜下擔任中都宰。伯牛效法老師孔子的仁政，以仁惠民，以德化民，講信修睦，深得民心。

孔子之所以提拔伯牛當中都宰，就是看到這個弟子的品行和能力。如果德能不足，孔子是不會提攜他的。

後來孔子辭官周遊列國，伯牛也辭官追隨。伯牛伴隨孔子周遊列國歸來後，便罹患惡疾。這麼有德行的弟子病重了，而且還是當時無葯可治的疾病，所以孔子很痛心。

為什麼這麼有德行的人，會得這種不治之症呢？老天到底要我怎樣？難道 老天要警惕我一些什麼嗎？

很多人無法了解聖人的心，就連孔子也曾說過：

子曰：「莫我知也夫！」子貢曰：「何為其莫知子也？」子曰：「不怨天，不尤人。下學而上達。知我者，其天乎！」

﹝憲問‧35﹞

孔子說：「沒人瞭解我啊！」子貢說：「怎麽說沒人瞭解您呢？」孔子說：「不埋怨天，不責怪人，廣泛學習世間的知識，從中領悟天高深的道理。瞭解我的，大概衹有 上天吧！」

為什麼孔子說沒人暸解他呢？

不了解 天的人，是無法暸解孔子的心。要了解聖人的心，就要知天命。就好像孔子能了解過去的聖王的心，就是因為過去的聖王，都是以天心為心。無法了解天心天意的人怎樣能知道聖人的心呢？

子貢曾向孔子說：「老師您的道實在博大，因此天下容不下您，您何不把您聖道的標準降低一些呢？」

孔子的道是天之道，天之道要怎樣把標準降低呢？

天是不會為了人把標準降下的。

有一次孔子生重病，子路心中很不安，就向孔子請示是不是可以向神祇禱告，讓老師的病快些好起來？

孔子就問子路說：「有這樣的事嗎？」

子路就引用典故跟孔子說：「有的，《讄文》上說：為你向天神地祇禱告。」

孔子說：「我長期以來一直都在禱告啊！」

原文：

子疾病，子路請禱。子曰：「有諸？」子路對曰：「有之。誄曰：『禱爾于上下神祇。』」子曰：「丘之禱久矣。」

﹝述而‧35﹞

「誄」字和「讄」字，古時是通用，都唸「lěi」。 「誄」——古代列述死者德行，表示哀悼並以之定謚（多用於上對下）。

「讄」——古人行善积德，以求神佛保佑、降福。

孔子所謂「長期以來一直在禱告」，意思就是孔子事事都依循天意，不敢違背，就等同無時無刻向 上天禱告。

子路則是抱著一種徼幸心態，認為孔子那麼偉大，德行那麼的高，向 上天禱告， 上天應該會網開一面吧？

但在孔子的內心裡，生死由天，一切天安排，無須人為插手。

所謂無須人為插手的意思，並不是說有病不必就醫。有病還是要盡力醫治，人所能做的都做了，其餘就看 上天的安排了。

所以孔子病了，還是得看醫生，還是得吃葯。但再怎麼高明的醫生，都無法阻止器官老化，再好的葯都無法讓人不死。

死是人所無法避免的，重點是要在有生之年，做人該做的事，行使 上天所賦於的命，不負此生。

聖人不負此生，所以坦然面對生死。

一般人不明白生命的意義，心態沒擺正，就無法坦然面對。

有一次，衛國大夫王孫賈問孔子說:「『與其討好尊貴的奧神，不如討好當令的灶神。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」

孔子說：「不是這樣的，一個人得罪了天，就沒有地方可以獻上禱告了。」

原文：

王孫賈問曰：「與其媚於奧，寧媚於竈zào，何謂也？」子曰：「不然，獲罪於天，無所禱也。」

﹝八佾‧13﹞

不明理的人就像王孫賈一樣，與其討好高尚的神祇，不如討好有實權的神祇。所以處事也一樣，討好高官，要找有實權的，位高無權的大官，有事的時候幫不了忙！

但孔子的內心裡，逆天行事之人，即使是皇帝保他又怎麼樣？

所以不抱任何徼幸的心，踏踏實實的率性修道才是正理。

在聖經裡有這麼一段記載：

這時，門徒上前來，問耶穌：「在天國誰最偉大？」耶穌叫了一個小孩子來站在他們當中，然後說：「我實在告訴你們，你們若不變得像小孩子那樣，絕不能進天國。所以，凡像這小孩子一樣謙卑的人，在天國才是最偉大的。」

這個耶穌的門徒為什麼要問誰是最偉大的？

或許「巴結小的不如巴結最偉大的」的心態吧？

這種心態怎能進天國呢？

唯有像小孩一般純真的真心，才能進天國。

說到底，也還只是一個心態問題，而孔子只有一個忠信對天之心。

很多人看到好人走了，壞人卻活得很滋潤，也會嘆息：「這麼好的人就這樣走了！」這個可惜當中，帶著一絲自己不曾察覺，對 上天的不滿和埋怨。

但孔子的嘆息中，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，不敢對 上天不滿，這就是修習天之道的聖人心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