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人多能乎

在許多人的認知中，聖人是無所不知，無所不能的。

無論什麼人問孔子什麼問題，孔子都能給予回答。

但在論語子罕篇中有這麼一句：

大宰問於子貢曰：「夫子聖者與？何其多能也？」 子貢曰：「固天縱之將聖，又多能也。」 子聞之，曰：「大宰知我乎！吾少也賤，故多能鄙事。君子多乎哉？不多也。」

﹝子罕‧6﹞

太宰向子貢詢問：「孔夫子是一位聖人吧？為什麽他竟有如此多的才藝？」子貢說：「這是老天要讓他成為聖人，并且要他具備多種才藝。」孔子聽說後，就說：「太宰瞭解我啊！我年輕時候貧困卑微，所以學會一些瑣碎的技藝。一個君子需要具備這麽多技能嗎？我想不會需要的。」

太罕和子貢的問答，似乎不認為聖人應該是無所不能的。

太罕問 ：「孔子不是聖人嗎？為什麼孔子那麼的多才多藝？」

子貢的回答也是：「我老師是天讓他成為聖人，他多才多藝也是老天的意思。」

太罕和子貢的認為，聖人不應該「多能」。

古時候的人，或許他們心中所了解的聖人，和現代人不同。

古時候的人，或許他們認為，從事、學習、實踐聖人之學，應該要很專注才對。無論做什麼，都要專心致志的，才能有所成。博學多才就等餘不是專才，不會有很大的成就。

做事不專心、馬馬虎虎的人，怎能把事情做好？那怕是洗個碗、掃個地，不能用心做都做不好，更何況是做事業。

既然孔子是學習、實踐聖人之道，從事「聖業」，就不應該有那麼多的才能才對。要把亂世治理平定，如此繁重的聖事，從事者還有心思去學習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嗎？還有時間去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嗎？

而孔子自己呢？

似乎也同意他們的說法，就解釋道：「太罕了解我呀！我只是年輕的時候，生活貧賤，為了生活才學了那些瑣碎的才藝，而那些才藝，是君子須要多去學習的嗎？其實是不須要的！」

孔子把「聖人」改成君子，因為不敢以聖人居之。

孔子也認為，從事聖業，無需多能，只要全心全意的為民服務，把百姓引領回歸天之道即可。

牢曰：「子云：『吾不試，故藝』。」

﹝子罕‧7﹞

牢說：「孔子說過：『我沒有機會設現抱負，所以學會了許多技藝。』」

後來，孔子的弟子「牢」，說孔子曾說過，孔子沒有機會好好的當官，所以才學會了那麼多的技藝。

那些技藝，是為什麼而學的呢？

是為了生存的需要而學的。

不是為了做好聖業而學的。

孔子年輕時為季氏打工做「乘田」，就是管理飼養放牧牛羊驢馬等牲畜的小吏。後來孔子弟子樊遲就因為知道孔子會這些，所以向他請教種稼、種圃的問題。

那是因為孔子年輕時，與母親相依為命，什麼都要學，什麼都要做，種莊稼、放牧牛羊等事，孔子都駕輕就熟。

孔子也當過魯國季孫氏家裡任委吏，管理倉庫的一個小差役。

孔子甚至做過相禮助喪的事務，就是辦白事。《礼记·曾子问》裡弟子問有關喪禮的諸多問題，孔子都一一的指導，甚至與老子討論的一些意見都在裡頭談論到。可見孔子對於這一方面是很熟悉的。如果年輕時沒有做過相禮助喪的事，如何知道得那麼清楚呢？

雖然這一切的生活技能，孔子把他概括成「鄙事」、底層鄙俗琐细之事。孔子還是盡心盡力，將料量升斗，會計出納，全部做得一絲不苟、清楚明白。對於乘田這份工，孔子也是一樣認真負責，晨夕飼養，牽出趕進，清掃洗刷，也把這份工作做得井井有條。相禮助喪的事務，更是清清楚楚，詳詳細細。

這就是孔子做事的態度，認真，一絲不苟。

但這些「鄙事」是孔子要做的事嗎？

不是的，孔子的志向在平治天下，希望天下安定，希望天下人都能安居樂業。

平治天下須要學會放牧牛羊嗎？

把放牧牛羊的道理放在治理人，一樣嗎？

不可能！

堯舜會放牧牛羊嗎？

讓堯舜去放牧，他們還是能做好的，但堯舜會去從事放牧的事情嗎？

堯舜的心志不在那裡，而是在天下百姓身上。讓百姓過好日子才是堯舜內心的願望。

所以一位聖人，是不是什麼都要會，什麼都要懂？

不是的！

一位聖人要懂得的，是如何使人能由仁行義，如何以禮相待，互敬互重，懂得以仁愛之心來過生活。

除了聖業所需必學之外，其他的可以不學。

無論是嗜好、愛好，如果會影響到聖業的發展，就不浪費時間。

想想像史提夫·賈伯斯（Steve Jobs）又或比爾·蓋茨（Bill Gates），年輕時不都是全心全意在搞電腦，功成名就後才有餘力做其他事。

事業況且如此，平治天下的聖業更須要的是全神的投入，而不是多才多藝、心不專注可以做好的。

「臧與穀，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。問臧奚事，則挾策讀書；問谷奚事，則博塞以遊。二人者，事業不同，其於亡羊均也。」

《莊子‧駢拇》

臧和穀兩個人在一起放羊，都把自己的羊丟了。問臧做什麼來著，他手拿竹簡讀書；問穀做什麼來著，他玩賭博遊戲。兩個人做的事情雖然不同，丟失羊卻是同樣的。

莊子一書裡的這一段「臧谷亡羊」，就是在說無論是好的嗜子或不好的嗜好，只要沒把主要的工作（放羊）做好，終究都會失敗，無法成功。

一個醫生，需要多才多藝嗎？

需要去學工程、學歷史、學藝術、學機械等等無止盡的學問嗎？

不需要，主要的醫學一定要專精，才能把病人治好，其他的學術，有時間有餘力也可學學，但如果醫學的知識都學不完了，還去學其他的，怎有可能把醫搞好呢？

聖人如果多能，表示不專心，所以孔子才說一個學道君子無須多能。

孔子也曾多次說過「主忠信」，什麼是「主忠信」？

「主」就是一生所要奉獻的對象，孔子一生所奉獻的對象是什麼？

聖人之道而已，無他。

所以有這個「主」，就要「忠」。

忠就是專一、不變、無二心的意思。

「信」不只是相信，更是要能夠「同步」，要與所學的聖人之道同步、要與聖人同心同德，叫「見賢思齊」，才能與古聖平起平坐而無愧焉。

如果孔子不是「主忠信」、專心致志於聖人之道，無怨無悔的實踐聖人之學，又那有今天的自聖先師？